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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的老乡清代才子纪晓岚，乃一代风流人物。他文情华瞻，所出妙联绝对，天地万物，古今诗赋无不可入者，信手拈来，出口成章，浑若天成，堪称对句奇才。他学究天人，前有《四库全书》之鸿篇巨制，后有《阅微草堂笔记》之奇闻佳作，实为一代文豪。可惜的是一些电视剧只渲染了他智斗奸臣、爱捉弄人的一面。沧州老报人刘桂茂以史为据，讲述了纪晓岚向乾隆帝进谏的故事，为大家展示了纪晓岚不屈不挠劝谏的一面，读来饶有兴趣。
近几年，关于纪晓岚的传记、电视剧十分热闹，使得许多人都知道了这位沧州才子。有才是真有才，但是在一些作品里，纪晓岚确实凭着他的才气一味油滑；有些作品甚至简单地把他说成是一个“黄段子”的高手。历史上的纪晓岚果然是这样的吗？其实在我看来，纪晓岚既有机智的一面，其实也有强项的一面。“强项”一词，典出汉代。有一个县令名叫董宣，因从严执法得罪了公主。皇帝知道他正直，又要给公主一个下台阶，就让他给公主低个头以示赔罪。没想到董宣使劲把个脖颈梗着，别人按也按不下去，从而董宣被称为“硬脖子县令”。下面，我想就历史上一桩著名的公案来做一点分析。
乾隆皇帝六次南巡，劳民伤财，反对之声盈耳
乾隆皇帝南巡，历来是小说家（今天再加上影视作家）津津乐道的故事。一些作品把乾隆塑造成深入基层、调查研究，救民于水火、解民于倒悬的英主。其实，事情并不是这样。康熙皇帝也曾几次南巡，但是那时的南巡是“三藩甫定，物力未充，帝意在觇民情之向背”，到了乾隆皇帝，“繁滋既久，闾阎殷富，上心悦豫，游观之乐起焉”。沿途之上，富商、官员争相献媚，竞赛奢华。这是连乾隆皇帝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的。到了乾隆晚年，他自己也说：我当皇帝六十年，自认为没犯什么大错。惟有六次南巡，劳民伤财，把好事办成了坏事（《清史稿》吴熊光传）。
乾隆皇帝曾经六次南巡。第一次是乾隆十六年（１７５１），到绍兴；第二次是乾隆二十二年（１７５７），到杭州；第三次是乾隆二十七年（１７６２），到海宁；第四次是乾隆三十年（１７６５），到杭州；第五次是乾隆四十五年（１７８０），到海宁；第六次是乾隆四十九年（１７８４），到海宁。前四次的名义都是“奉太后銮舆”，也就是“陪着老娘出来走走”以尽孝心，后两次出巡时太后已死，这个名目自然就被取消了。
在当时，就有不少人对乾隆南巡提出异议，而乾隆皇帝对此进行了毫不留情的压制。许多谏阻南巡的官员，都受到了惩处。在某电视剧中，纪晓岚跟随乾隆下江南，发生了许多故事。其实，纪晓岚始终是乾隆皇帝南巡的“反对派”。为此，他甚至于吃了不少苦头。
纪晓岚因为对南巡说了两句不赞成的话，使得乾隆皇帝勃然大怒，说他“不过是个戏子”
乾隆皇帝在第三次南巡之后，曾经来到“四库馆”，与主编《四库全书》的纪晓岚谈论起天子“巡狩”的事情。纪晓岚的学问博大，于是乎侃侃而谈，说起上古三代“巡狩”的必要性，也说到秦始皇“游幸”的毫无必要，更说到隋炀帝和明正德皇帝巡游南北皆非正道。他说：“当皇帝的只要注意自己的内心修养，任用贤人，罢黜不肖，自然会把天下治理得很好，哪里用得着反复巡幸呢？”这些话戳了皇帝的肺管子。乾隆皇帝勃然变色，向纪晓岚开骂：
“汝一书生耳，何敢妄谈国事！朕以汝文学尚优，故使汝领四库书，实不过以倡优蓄之耳，汝何敢妄谈国事！”
翻译成现代语言就是说：你不过是一个书生罢了，怎么敢对国家大事妄加议论！我看你文学上还不错，才叫你领编四库全书，实在不过是就好像养一个戏子罢了，你怎么敢妄谈国家大事！
乾隆这就不讲理了。第一，谈论南巡是你皇帝主动找到四库书馆谈起来的，并不是人家“妄谈”；第二，谈得对不对你可以批评，但是你不能对人家进行人格侮辱。搁到现在说别人是“倡优”无所谓（许多“倡优”已经戴上人民艺术家的桂冠了），但是在那个时代“倡优”是被视为“下九流”的，这不是骂人吗？因为这些话是在公开场合说的，也就有些嘴上不饶人的角色称纪晓岚为“倡优大学士”。纪晓岚深以为耻，要求退休养老，乾隆皇帝又不许可，说道：“《四库全书》的事情正忙，你怎么可以离开？你的年岁比我小得多，我还没有说老呢，你说什么老？分明是假话啊！好好上你的班，不要自己找不自在！”又说，我明年到江南巡行的时候，带着你一块去，让你看看民间气象，也省得你妄持书生的管中之见，像个瞎子一样，人家说太阳像盘子你就拿着盘子当太阳，人家说太阳像蜡烛你又拿着蜡烛当太阳！
纪晓岚不敢再说什么，只好唯唯叩头而退。这一次纪晓岚对乾隆皇帝下江南的谏阻，可以说毫无效用，只不过徒然激怒了皇帝，挨了几回训。
纪晓岚终于得以陪皇帝南巡。纪晓岚说，如果我因为提意见而遭到不幸，那我就到地下和龙逢、比干作伴
到了第二年，乾隆皇帝又对纪晓岚说：“我本来想要你跟着我南巡的，但是《四库全书》的事情如果不是你在这里主持一定会耽搁，所以你还是不要去了。况且你虽然读了很多的书，但是还没有融会贯通，跟我出去增加一些阅历也没有什么用处，不如等以后再说。总而言之，就像唱戏的演员一样，你现在还在勾画脸谱的时候，还没有到达粉墨登场的时候啊！”纪晓岚十分惭愧，从此绝口不提南巡的事情，而且对国家大事绝不发表一点意见，一味装聋作哑罢了。
又过了一些时候，皇帝在为南巡做准备。乾隆皇帝说：“这回南巡，我肯定要带你去了。途中我会命令随行臣子写作一些诗文，过去的时候，是张廷玉等人负责看卷，我觉得不怎么顺心，这次把看卷权交给你。你好自为之，不要辜负了我的心意啊。”于是纪晓岚随驾南巡。一路上，皇帝每天都要他写诗作文，唯恐他有了闲工夫又要向皇帝南巡泼冷水、提意见。
就这样到了扬州。当年隋炀帝南巡的时候，曾经在扬州建造过一座楼，因其千门百户、曲折回环，人一走进去就容易迷失道路，故名“迷楼”。而今扬州盐商为了接驾，特意建造了一座“小迷楼”——说是“小”，却也包含了挹胜轩、延曦阁、藏春坞等许多建筑和景观，山重水复，柳暗花明，是皇帝喜欢玩乐的地方。到了扬州，乾隆皇帝又一头扎进了小迷楼。纪晓岚看不过去，对同僚说道：“这回到了我强谏的时候了。如果我因为提意见而遭到不幸，那我就到地下和龙逢、比干作伴去了。我不能强忍屈辱让别人看成戏子混一辈子啊。”
纪晓岚到了行宫，对内侍说我有重要事情要面奏皇上。内侍走进去，一会儿传回话来，说道：“皇帝说要你把试卷暂时搁在这里，然后到平山堂看戏去，不要在这里久混。”纪晓岚说：“我不是为试卷的事来的，我有事要当面向皇帝奏闻。”内侍向他挤眼示意，却不肯再进去通报了。纪晓岚一个劲催促，内侍说：“我劝先生还是回去吧。皇上既然不愿意让先生说什么，你又何必一定要喋喋不休呢？就好像演戏一样，那看戏的已经困倦打盹了，你虽然自己觉得唱得挺好，谁为你点头赞许？你既然专职写诗作文，文章以外的事你管他作甚？你还是去吧，有诗文新作我会为你呈上的。”
纪晓岚看内侍也藐视他，气得没有办法，上来了犟脾气。他说：“我今天不回去了，一定要等到皇帝出来当面向他奏报！”内侍对此一笑置之，不再理他。
风冷飕飕地吹在身上——纪晓岚遭到冷遇，应该感到更冷。他的手脚都觉得不能忍受了。这时，一位平时和纪晓岚熟悉的内侍走过来说：“皇上今天谁都不见，你何不把你的意见写成折子送给皇上呢？”纪晓岚要来纸笔，就在院子里写了起来，一挥而就，顷刻万言。这件“万言书”言辞激烈，确实是一件“揭龙鳞”的奏章。他说，陛下“自出京至此，惟淫逸是耽，惟漫游是好，所驻跸之地，倡优杂进，玩好毕陈。虽海内承平，不妨游豫；而宣淫都市，宁非亵尊！愿陛下念创业之艰难，守安危之常戒，则酌盈济虚，庶克拯此民瘼，而忧盛危明，不至潜召奇祸矣。盍鉴于隋炀、明武自处乎！”
皇帝给了纪晓岚一个“软钉子”，你想当忠臣，他也不让你当
这个批评真是太厉害了。“惟淫逸是耽，惟漫游是好”，你皇帝光知道沉迷于骄奢淫逸之中，光喜好游山玩水啊；每到一地，“倡优杂进，玩好毕陈”，小姐上来了，玩物上来了。你皇帝“宣淫都市”，在都市公然荒淫，太不像话了！你拿隋炀帝、明武帝——就是那个唱“游龙戏凤”的正德皇帝当镜子照一照自己吧！
纪晓岚在皇帝手里是有“小辫子”的——此前，纪晓岚因为给他被查处的亲家通风报信受到了严厉的处分——他被发配新疆乌鲁木齐。旧社会皇帝生杀予夺，金口玉言，在这种情况下，为什么纪晓岚敢于直言？我想主要有两点：一是纪晓岚内心的“忠臣情节”，“文死谏，武死战”；二是他们对历史的信任。中国历史上有大量的史官，砍了头也要如实书写历史。
讲师简介：刘桂茂 河北沧县人，１９４８年出生，高级编辑，曾任沧州日报、沧州晚报总编辑。 | 
